Thanatos

1.30岛国同盟日贺文~~

一月底，正好是个周六，我又一次和菊并肩前行了。光是一起走在夜色昏沉的小径上，什么也不用说，侧目时看到那人柔顺的黑色短发，就能心情平静似的。

  “亚瑟先生，真是难得，您这么忙，却还要抽时间来见我呢。”菊看着我笑着说。

  “没什么，我不忙，正好是周六而已。”

  “这一年过得也真快，刚觉得到了新年，马上连第一个月都要过去了。以前我总是觉得跨年那一瞬间一过，好像整个人都回炉重造一番新生了似的、而后来发现，跨年不过在一秒之间，本身并无太大影响力可言，变化是逐年逐月累积起来的。”菊拢了拢被冬日骤来的寒风吹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道。“话说回来，这一年呀，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呢。”

  “比如亚投行？比如中东移民？比如弗朗西斯那边的恐怖袭击案？”

  “您怎么老想着说些大新闻呢？”菊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只是在想身边人发生的事而已。像是看上去与感情这种事绝缘的樱似乎有了心仪的对象，是个金发的英国女孩子吧……看她每次提起对方来，那患得患失的态度，说什么害怕相遇总要迎来分离啦，想来倒真有点寂寞呢。”

  “是吗？”我不由得对“心仪的对象”这样的字眼格外敏感起来。“人陷入感情中就不由自主地纠结起来了吧，倒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我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菊似乎因为冷而搓了搓自己的手，便将自己的手伸出去给他：“菊？你冷吗？要……要把手放进我的口袋来吗？”

  “嗯？不用了，亚瑟先生，这点冷不碍事的。”菊顿了顿，眼神眺望着远方，说：“宁愿忍受永远的寒冷，也不肯贪求多一分的温暖，那样一旦温暖突然离去，岂不是要忍受铺天盖地而来的更深切的寒冷？世上唯一不变的应该就是变化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下莫名烦躁起来，不由分说地拽过菊的手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说什么傻话呢。”我牢牢按住了菊的手，“就算等会还是会冷，能多暖一会儿也不是很好。再说了，”我将菊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用只能说给自己听的声音说着：“我并不想放开。”

  菊愣了一会儿神，进而回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说的也是，您每年都在。”

  当我牵着菊的手，迎着昏暗的路灯又向前走了一阵时，突然感受到雪花落在我的发尖上。抬眼一看，只见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这冬夜的雪深切切的，隐隐带着一丝悲凉，好似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雪花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如出征的战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战帆在远航。顷刻天地间浑然一色，古老的建筑顿时盖上了一层白被，好像整个世界都用银子来装饰一般。
  我和菊就这样立在路边忘了前行，也顾不得天冷不冷了。我想起来身边的菊似乎是格外喜欢雪的，我侧眼看过去，果然，那琥珀色的眸子流淌着不言而喻的温柔。只听那人低语道：“下雪了，真好看。”

  “你很喜欢雪的吧，菊？”

  “是啊，喜欢。”他转过身来抬起头正视着我，神情温柔而略带严肃，一如我在文学作品中见过的传统日本武士的形象。“我想这被称为雪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啊。它会将美丽的东西和污秽的东西全都覆盖，置身于这般风景中，会产生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成为了某种清凛的东西的错觉……”

  我借着昏暗的路灯，飘扬而下的雪，看着置身在雪中认真温和地说着这话的菊，突然觉得迷人极了。我不禁伸出空闲的一只手轻轻为他拂去落在头上的雪花，“真像你的风格啊。”

  “随着时间逝去，有些东西会改变，而有些东西不会。但我相信着那些不变的东西，好比今天每年都会来，雪也每年都会来。可是世上应同时存在着应该改变和不该改变的东西，就像每次的雪景都是不同的，而我每次赏雪的心情也都是不同的。”
 “是啊……日子过得这么快，就连身边一起看雪的人都会变呢。”我点头赞同菊的话，随即又向他道出了内心最深刻的想法：“但是，我希望现在和我一起看雪的菊……是不会变的那个人。”

“我也一样，亚瑟先生。”他笑着抬眼正对上我的目光，“要是每年这个时候都有您在身边，那就太好了……赏花宜对佳人，醉月宜对韵人，映雪宜对高人，而我和您像现在这样一起赏雪，就如耀君他们古话里说的，世有渊明而菊无憾，世有嵇康则琴无憾。一与之订，千秋不移。”

“笨蛋。”我笑着揉了揉菊的头发，“我从未离开过。”
“真好呀。”菊神色放松下来露出微笑，转而又看着雪，若有所思地吟出一句俳句：“森峭犹入骨，仍是寒尽觉春生，寻梅何不见……”
“嗯？你说什么？”
“啊，只是想起了一位历史人物做的俳句。他呀，明明只是出身平民，最后却成为了铁腕军师一般的存在……我想他一定总在盼着春天的到来吧。”
“可是我不太想这片雪化掉呢。”

就在此刻，我希望这雪一直下，希望梅花不要开的太早，希望冬天不要离去，那样雪融冰消的日子也不会来临，好让我和菊哪也去不了。

但我知道每年都会迎来这个今天，而他一直站在这片夜空下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