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natos

*APH朝菊版深夜六十分
*国家与人类留学生设定
才只是到下午五点多，学院Dining Hall里身着黑白相间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忙活了起来。叠好的白色餐巾和干净透亮的白瓷餐盘被摆放在每个座位前。本田菊来得很早，坐下来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身着黑色Gown的学生陆陆续续在自己的座位就坐，学院长照例于Formal Dinner前象征地说了几句，饥肠辘辘的学生们早就忍不住开动了。菊看着盘子里的Fish and chips不禁苦笑：“这个国家到底是有多么想让我记住他的国菜呀？＂
心理学家研究表明，人长大后总是更能接受自己幼年吃过的食物——这大概是本田菊出乎意料地不觉得英国菜有那么难吃的原因。很小的时候，他随父母到了伦敦旅游，刚在Heathrow机场下飞机的时候，一家人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就顺道在机场的餐厅吃了Fish and chips。那时候他并不觉得哪里不好吃，父母却都露出嫌弃的表情说：“英国菜果真名不虚传地难吃啊。”
后来他们到了伦敦哪里，又住在哪里，菊表示他当时太小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时候他踏在伦敦的土地上，仰起稚嫩的小脸仰望天空，旁边的泰晤士河缓缓流动。他的目光穿越人群，只见一位金发绿眼的粗眉绅士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他身着绿色的军衣，看上去与这往来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无异，祖母绿的眼瞳清澈略带忧郁而又深不见底。他长着一张朝气蓬勃的娃娃脸，眼神中却透着千年的沧桑，这样的矛盾与冲突体现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那样特别。菊不禁问自己的母亲：“那个人是谁？＂
＂他呀，他是英/国先生哦。＂母亲俯下身子扶住他的肩膀，柔声细语。
“英/国先生？一个国家会是一个人吗？＂
“风景是人心中的祈愿，一个国家的风景象征着这个国家国民的心，而像那位先生那样的存在也一样。＂很多年以后菊才从书上读到这句话出自东山魁夷笔下，不过当时的他可理解不了这么多。菊低头应了一声，细细思考母亲话里的含义，没注意到那位先生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面前。菊抬起头来时只对上了一片明亮的新绿，他细碎的金发在英格兰的阳光下折射出柔软的光芒，他标准纯正的英文极具魅力：“Welcome to London.＂
菊不太记得清自己当时怎么跟父母离开的，只记得他回去以后就吵着将来一定要来到这个国家，一定要永远陪伴那位他向往的绅士。以致于在他们随后几天的旅途中，父母叫他出去玩他也不去。他固执地说：“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想去……我现在去了，以后再来看就没意思了。＂父母无奈地笑着随了他的心愿，父亲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那你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学习啊。＂
小时候的菊想的很天真，他隐约听说过签证啦、移民啦这些与出国相关的词汇。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他还觉得出国就是自己非常努力就能办到的事。但随着年岁渐长，他觉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他向往的地方，要留在那里，太难。想陪伴他仰慕的那个人，太难。那时候的菊心里想的很简单，既然不能永远伴他左右，那干脆这辈子再不踏上他的土地了。菊在学校里成绩优秀，他早就表达了想要出国留学的意愿，父母带他去留学中介咨询了很多地方，他首先说不愿意去英国。被问及原因时只说费用太贵，天气不好，饭菜难吃什么的。后来在他跟家人协商好物色的学校里有美国、加拿大与澳大利亚的几所好学校。菊很想说实际上他不想去任何一个，除了学校很好以外他本身并没有喜欢的理由。但是，那些本来就不是他向往的人，他没有任何能够立足于“喜欢”的标准上去选择的理由。人小的时候把很多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不是喜欢的话就一定是不喜欢，这是小孩子最常用的二态逻辑。然而大人却明白，喜不喜欢与合不合适不是一回事，想不想要与能不能够也不是一回事。
不，我还是喜欢英国，我还是希望去英国。菊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少有说出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时候，他就如被附体了一样，鬼使神差地大喊了出来。而老天真的就给了他一个机会，阴错阳差地将他送去了英国最好的学府。
就算未来总要和他分开，总好过一生从没与他共度的时间。当菊站在伦敦街头的红色电话亭里打电话时，看见那个握着黑色长柄伞的人站在门外的时候，他终于觉得安心了下来。
“Welcome back.＂他弯腰向菊行礼。
“您还记得我？英/国先生？＂
“大/英/帝/国不会忘记曾经踏在这片国土上的每一个人。＂他舒展眉目，令菊心跳加速。他为菊撑开了伞，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伦敦。菊跟随他先去吃了饭，还是熟悉的Fish and Chips。已经在日本吃惯了许久生鱼片和醋腌鱼的菊此时觉得这种炸鳕鱼的做饭实在不新鲜，他不禁抱怨道：“这鱼太老了。＂
“哼，愚蠢的人类是不会理解大/英/帝/国的美食的。＂
“并没有……您不要误会。＂菊温和地笑笑，“我只是本来就不爱吃鱼。Chip倒是很好吃呢。＂
菊细细打量着印象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们应该是走在Westminster了，这里的景象都毫无疑问曾出现在各地的旅游杂志和明信片上。要是改日晴天再来，一定更好看。当他们终于穿过Hyde Park走到Victoria的时候，菊站在公交车站边，抬头正眼看向帮他撑伞的那位独特的人。“英/国先生，我终于来到您身边了。＂
“那你马上要去哪里呢？＂
“Oxford.＂菊极力掩饰内心的激动，“我是去Oxford上学的。＂
他眼前的英/国先生展露出温柔的微笑，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比很多英国人都要优秀了。＂
接着他一瞬间挪开了手，两人心照不宣地转过头去，故作镇定地掩饰着因害羞而发红的面颊，直到Oxford Tube开来为止。
接下来在学校里的日子美好得不真实，也许是因为Oxford本就特殊。菊心想自己来英国真是太对了，他喜欢聆听Carfax Tower的钟声，喜欢路过St Giles时走进去参与晚祷，也喜欢看着夕阳在Sheldonian Theatre的尖顶渐渐沉落。他觉得英国人与人相处的节奏不温不火，不会让喜散不喜聚的他感觉过分亲密。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如此适合他。他也经常会看见那位金发绿眼的英/国先生，他有时在Christ Church做着虔诚的祈祷，有时站在St Mary的回廊上踟躇凝望，有时出现在菊坐的平底船头帮他撑篙，有时在University Park坐下来和他一起看着天边的晚霞。
他爱那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先生愈发深刻，连带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喜欢起来。与他为伴的日子太过美好，菊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学院午餐出现Fish and chips和难吃到哭的米饭，他每次总是无视米饭，然后炸鱼吃两口就丢掉，只默默吃完Chips。
对这里与那个人的眷恋越深，想到要离别就愈发痛苦。而对菊来说，更痛苦的无非是他知道了以自己现在所处的顶尖名校和数一数二的专业，他想留在过去遥不可及奢望着的英国易如反掌。人一旦多了个选择，便比起本就没有选择更加痛苦纠结。因为人心欲望无止，总是得不到满足。菊开始明白什么叫做人生处处有围城，而人的一生都是不断在不同的围城中穿梭。选择留下，那就势必与亲人朋友永远孤立开来，而选择离开，他更舍不得自己留恋的英国。
人的一生毕竟太有限，青春年华转瞬即逝，所以人生才要有那么多围城，那么多愁不完的事。如果他能够像一个国家那样成为永恒的存在，他是否可以不用再经历当下所有的纠结？如果他下辈子投胎做一个英国人，那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所有的烦恼，就能永远成为那位先生的一部分呢？
菊和他仰慕的英/国先生站在Brighton的海岸边，时不时有人经过笑着打招呼：“午安，英/国先生。＂菊看着往来嬉戏的人群，心想自己也许不过也是普通民众大海中的一滴水罢了。他好奇地问：“英/国先生，您为什么总是出现在牛津呢？＂
“除了伦敦以外，只有牛津曾是英格兰的首都。我为什么不能去那里？＂他望着与天相接的变幻莫测的海洋，慢慢对菊打开心扉，倾吐曾经的过往。曾经的悲欢血泪，稚气狂妄，日不落帝国的一世辉煌，都被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眼中却弥漫着少有的深情。菊看着正在和他说话的人，他的身形相貌看起来真的与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没什么区别，然而他的眼神中光波流转，千年历史都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他翠绿的双眼就像雨后英格兰新绿的森林。那样的他看上去那样像人类，又是那样不像人类。
“我呀，总是孤独的。＂末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不见边际的大海。“好似永远站在一个固定的地点看着明明就好像刚才还在一起的人已经慢慢走出了很远很远。＂他转过来笑着揉了揉菊的头发，“就像你吧，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在毕业前夕的Farewell Dinner上，也不知是否刻意而为，那天的正餐居然是Fish and chips.菊苦笑着说：“这个国家到底是有多么想让我记住他的国菜呀？＂然而大概因为想到自己要离开了，他居然忍着怪异的口感把鱼也吃完了。
在Sheldonian Theatre举行完毕业典礼后，菊差不多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间，他最终还是打算回到自己的祖国。那是他最后一天在伦敦穿行的日子，他照例跟在他恋恋不舍的英/国先生身边。他又上了一次塔桥在玻璃走廊上看着桥打开又合上，然后去零度经线那拍了照，接着坐船坐回了Westerminster Bridge.他们站在泰晤士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大本钟的钟声响起。菊笑着说：“真是感谢您，我在您身边度过了人生最充实愉快地一段时光。可惜您不是我的起源，亦不是我最终的归宿呀。＂
“以后你照样可以再来。＂
“我知道。不过我只能再度作为一位访客了。＂菊低下头无奈地自嘲道：“一生中唯有这么一段时间，我才真正能站在您的身边。＂
“你做的很好。＂
菊抬起头来正对那双翠绿的双眼：“与您甚至曾经的君王和民族英雄相比我实在不过是万千民众中最普通的一个罢了，要是我能有幸在您心里留下一点点特别的印象，哪怕跟其他人有一点点不同，我也觉得生尽欢死无憾了……至少请您不要忘记我曾经来过。＂
那个在他眼中如此特别的人沉默了许久，他轻叹着抚上菊的脸，柔声呢喃：“英/国是不可能对其他人有爱情的。我要仅仅只是亚瑟.柯克兰便好了。＂
“所以我只觉得我还是回去好，亚瑟先生。＂菊握住了他的手。“与您分离是孤独的，可陪伴在您身边是一种更大的孤独。我唯有回到亲人朋友那边享受那本该属于我的温暖。实际上，我很希望能陪您一辈子，亚瑟先生。＂菊像是说到了心痛之处，眼中疑似泪光开始闪动。
“你说错了。＂亚瑟帮他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应该是我陪伴你一辈子才对。＂
菊去Heathrow准备离开的时候，许是因为马上要走了，他特意去旁边的餐厅要了一份Fish and chips，然而觉得意外好吃，也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餐厅水平好。等到买单拿出钱包时，他看着连自己的钱包都是Union Jack的图样，不禁觉得这个国家的人还真是民族情结深重，街上到处可见Union Jack的制品。
菊又想起了小时候母亲讲给他的东山魁夷写的句子：倘使人心中没有怀着感动作为基础，就不可能看到风景的美。风景其实是人们心中的祈愿，一个国家的风景，包括山川、海洋、森林等等，其实代表着这个国家国民的心。
菊不禁回忆起自己在亚瑟的眼中看见的那片深邃的森林，忍不住又想要落泪了。
其实我何尝不想留在您身边呢？
只是此心不安，终非吾乡。